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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3-3

《春雪辞》

檐角的风铃忽然噤了声。推窗的刹那,千万只白蝶正掠过青灰的瓦楞,将整座庭院洇染成宣纸上晕开的水墨。廊下的金盏菊还擎着昨日的暖黄,此刻却托住了几片冰晶,像是琥珀里凝固的叹息。

这样的雪总让我想起祖母的银簪。幼时在老宅,她总在惊蛰前后将冬衣收进樟木箱,素色棉袍与靛蓝围巾层层叠叠,仿佛叠起整个寒冬的重量。偏有那件绣着白梅的夹袄总要固执地留在箱笼最上层,她说这是给倒春寒备的念想。此刻廊前垂落的冰棱,恰似那件夹袄领口的珍珠扣,泛着经年的温润。

沿着覆雪的田埂漫步,蚕豆苗在薄雪下探出淡紫色的花冠。远处传来破冰的脆响,早开的油菜花正在积雪下舒展筋骨,金黄的花浪时隐时现,如同古琴曲里欲说还休的泛音。牧羊人的木屐踏碎冰壳,羊群踩出的蹄印里,已渗出青草汁液般的新绿。

河岸的垂柳最是狡黠,明明抽了寸许鹅黄,偏要裹着冰绡起舞。风掠过时,满树琼枝便落下细碎的月光,坠在解冻的河水里,化作游鱼背脊上倏忽而逝的银鳞。对岸山寺的晨钟荡开雪雾,惊起两三寒鸦,翅尖扫落的雪粉簌簌地,落进小沙弥扫出的蜿蜒石径。

日影西斜时,雪已化作檐溜的清音。晾衣绳上的冰珠子接连坠地,在青石板上敲出宫商角徵的调子。墙根处积雪未消的角落,婆婆纳的蓝花从冰层裂隙间挣出来,像是谁把打翻的星空藏在了这里。暮色漫过晾晒的棉被时,我嗅到阳光与雪水酿成的酒香——那是春天在窖藏它最初的醉意。